2019年5月17日 星期五

《一個時代的斯文》修訂版序

《一個時代的斯文》修訂版序

與鐘秀斌先生相識,還是緣於2011年接到他與黃延復先生大作《一個時代的斯文》贈書。當時兩岸清華正共同歡慶一百周年,對於「兩岸清華共同校長」、「兩岸清華第一人」梅貽琦先生的行誼,是所有慶祝活動中,話題的焦點。《一個時代的斯文》的適時出版,為「梅貽琦校長學」(“梅學”) 增添了一個華美的篇章。
黃延復先生是我久仰的前輩,多年來專志研究、著述關於梅校長行誼文獻,長期致力於發揚光大一代教育家精神,曾多次說過:「此生最大的願望是弘揚梅校長教育思想與道德文章」,著有《梅貽琦教育思想研究》、《梅貽琦與清華大學》、《梅貽琦先生紀念文集》、《梅貽琦教育論著選》等。鐘秀斌先生基於對於梅校長行誼的敬慕,協助黃教授整理已成、待成文稿,並撰寫部分章節,通力了完成極有份量的傳記大作。
由於《一個時代的斯文》的結緣,秀斌也兩次來台,並多次參與兩岸清華紀念梅校長的活動﹔一是在2012年10月,於新竹清華「梅貽琦校長逝世五十周年紀念會」以《一個時代的斯文》為題演講﹔另一則是同年次月參加在北京舉行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建校七十五周年紀念大會」﹔會後我有緣與秀斌同訪黃延復先生以及為《一個時代的斯文》作序的何兆武、許淵冲兩位前輩﹔黃延復先生除以《梅貽琦先生紀念文集》相贈外,並感慨的道及﹕「當年著述梅校長事蹟備極艱辛,其中包括編著完畢的書不得不自費出版。」 同時半開玩笑但感性的說﹕「得到清華校長的肯定,「於願足矣,可以安心的走了」。」
在次年黃教授賀年書中,有一篇「窮在深山有遠知──新竹清華陳力俊校長垂訪留影」文章,略為「……據悉,陳校長3日凌晨抵京,5日晨返台;行旅匆匆,行前特意給我的青年伙伴鐘秀斌君、又給清華校方通電告知他的意向──抵達後上午開會,下午即安排垂訪我及其他兩位清華(聯大)老校友,其意可嘉復可敬也﹗這次新竹開梅校長的紀念會及學術論壇,我事前已知,秀斌君並也應約參加。他回來提到,陳校長在致開會詞時曾提到了我。但我沒料到他此行匆匆,竟會有此安排。知道了這一通知,立刻萌發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喟嘆。」黃教授於次年二月,以高齡辭世,而我也在2013年8月出版的「梅貽琦校長逝世五十周年紀念會文集」中以「紀念黃延復教授兼為序」一文表達我對這位前輩的崇敬與悼念。
本書著重在梅校長辦學經驗(北京清華與西南聯大、新竹清華)、教育思想和人格精神(三不朽的現代聖人),以及取得成就,所展現風華的研究﹔涵蓋梅校長出身、求學、家事、初登教壇之良師益友,在清華嶄露頭角歷程,促成的清華盛世榮景,成為經營西南聯大的中流砥柱,重回北平的亂世磨難,再建台灣功業,以迄餘韻哀榮﹔真實寫照梅校長一生「本乎中國文化之淵源,造乎西洋文化之巔峰」,「躬行身教,對國家之貢獻獨多且要」,正如秀斌所言: 「時間越久,越能感受到梅先生思想之偉大,精神之不朽。」
梅校長的知友、清華校友胡適先生在晚年常引李恕谷先生語:「交友以自大其身,求士以求此身之不朽」,有人說是收徒弟哲學﹔黃教授、秀斌雖不能算是梅校長徒弟,但發揚光大一代教育家精神、功績則是志同道合者。秀斌觀察「目前梅先生思想的傳播與弘揚,仍是少數 “梅迷” 在努力的功課。自從跟隨黃先生研究梅校長後,這些年無論我做什麼事,都沒有放鬆對 "梅學” 的思考與研究,」發願「在梅先生的誕辰130周年之際,騰出大部分時間和精力,來做與傳播梅校長相關的事情,期待大家共同努力,讓梅校長的精神恩澤更多人,」令人敬佩。欣聞秀斌擬修訂增添出版《一個時代的斯文》,力求詳盡充實,繼續弘揚一代偉人風範的重要工作,故樂為之序。

新竹清華前校長
陳力俊 謹序
2019年5月於新竹清華園

與黃延復先生合影

2019年5月12日 星期日

追思劉國雄教授

追思劉國雄教授

清華大學材料系資深劉國雄教授於上月29日與世長辭,消息傳來,令人十分不捨。

國雄兄是清華材料系於1972年創系教授之一,1975-1982年擔任系主任。我於1977年加入材料系,1982年更接任系主任,與國雄兄有相當的緣分。

初到材料系時,也許與他的留日背景有關,感覺到國雄兄一派日本紳士風度,穿著講究,頭髮始終整齊油亮,講話不疾不徐,做事慢斯調理。清華大學材料系創系後有好幾年系裡專任教授一直是個位數,且流動性很高,但在國雄兄當家之下,逐漸步入正軌,成為台灣材料科技重鎮。

早年與國雄兄共事,在爭取經費、擴充儀器設備方面,頗有成效。1980年,行政院將材料科技列為四大重點科技之一,寬列經費﹔印象較深刻的是,材料系首度申請對當時認為是天價(800萬元)的新型電子顯微鏡並不順利﹔到第二年李國鼎政委到校視察,經我與國雄兄在工學院院長室詳細說明後,才得於當年申請成功。

同時在期間接觸最多的是參與新建材料系館 (工四館)的規畫,而且被國雄兄交付了比較多的工作,由於人力與專業的限制,可謂相當艱辛﹔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國雄兄的耐心,常常已過了用餐時間,仍不厭其詳地與建築師就細節仔細討論。值得一提的是,在我對清華校史較為了解後,才知負責工四館設計、監工的張昌華建築師大有來頭﹔他是清華老校友,在清華的代表性作品有大禮堂、舊體育館、百齡堂、梅校長陵墓、月涵堂等,不花俏而固實﹔工四館後來順利完工,甚獲好評,而材料系也在我擔任系主任任內進駐,有了寬敞舒適的家。

國雄兄卸任後,專心教學、研究與服務工作﹔對於系務,始終抱持理與直的態度,不偏不倚,令人敬佩,堪稱中流砥柱。劉教授研究領域涵蓋金屬材料與電子陶瓷,一生發表一百餘篇刊載於著名國際期刊學術論文,並著有「材料科學導論」與「鋁及鋁合金製造」兩本教科書,廣為各界使用與推崇;更多次獲國科會優等獎,並獲材料界傑出研究之「侯金堆傑出榮譽獎」,同時培育出很多在學術界及產業界表現優秀的門生。

於教學與研究外,劉教授用心推動材料界公共事務,與我長期同在「中國材料科學學會」服務﹔歷任「中國材料科學學會」期刊總編輯、總幹事、常務理監事,獲頒「榮譽會員」、「傑出服務獎章」及材料人最高榮譽「陸志鴻先生紀念獎章」。

民國19992001年間,劉教授主持教育部顧問室委託之「材料科技人才培育教育改進計畫」審查、訪視與評估計畫,除到各校計畫執行單位進行評鑑並舉辦計畫研討會、製作教學錄影帶外,也為國內各校材料相關系所爭取每年三千多萬的儀器設備費,對推動材料科技教育有莫大貢獻。

2002年國雄兄自清華退休後,曾至東和企業集團子公司「嘉德技術開發公司」擔任董事長多年,從事資源回收工作﹔  2016年自「嘉德」退休後,仍定期到台北擔任顧問工作,同時因住學校宿舍,在清華園內含飴弄孫,其樂融融。

我與國雄兄也許因為年齡略有差距,私人交往並不密切﹔ 但在共同友人、日籍學者如松村源太郎、橋本初次郎、平林真等來訪時,總會相約餐敘﹔松村教授曾在清華擔任訪問教授兩年,與我最為相得,不幸一次於北部橫貫公路健走後在所住招待所房間內中風,在由其女兒伴送返日時尚不省人事,幾個月後如奇蹟般甦醒﹔期間國雄兄熱心的為其發動募捐,所得款項則託我於訪日之便交付﹔松村教授在病床上仍念念不忘台灣,尤其他指導的幾位學生,希望再度來台灣任教,可惜不久後即溘然長逝,未能如願。

國雄兄家庭美滿,夫人范女士是清華園有名的「模範太太」、「模範母親」,二女一男均已成家立業﹔國雄兄在高齡與世長辭,應了無遺憾,請一路好走。

與橋本初次郎教授合影

與松村源太郎教授 之女合影於工一館(現教育館)

與平林真教授 合影於水木餐廳前

與鈴木教授合影

材料科技聯合會成立大會合影

2019年5月7日 星期二

聯華電子公司捐贈清華大學整建「君山音樂廳」

聯華電子公司捐贈清華大學整建「君山音樂廳」

沈君山校長從擔任清華建校四位全職員工之一起,多年來對清華有長足的貢獻不幸於去年九月,在中風不省人事十一年後,病逝於清華園。[1] 追思會於1222日在清華舉行學校為紀念沈校長對清華的貢獻,宣布將整建建大禮堂為一流的音樂廳 「君山音樂廳」。所需經費預估約一億六千萬元,希望由募款方式取得。

由於目前國內外經濟情況均不明朗,籌募經費並不容易。有緣的是我正擔任國內半導體大廠「聯華電子公司」(聯電)獨立董事,知道聯電與清華有很深的淵源,現任洪嘉聰董事長熱心公益且雅好藝文,遂與同為董事的劉炯朗前校長以及電資學院徐爵民前院長商量,共同向洪董事長建議,是否請「聯電」捐贈約一億元,洪董事長也很爽快的答應,並經2019424日董事會通過,而與清華於56日簽約,以「君山音樂廳 聯電館」命名,完成美事一樁。

說起「聯電」與清華的淵源,可謂罄竹難書。首先「聯電」成立於1980年,是「新竹科學園區」內最先建廠的企業之一﹔由於與清華緊鄰,互動很是頻繁,尤其我本人研究方向約在同時轉向半導體領域,開始與「聯電」同行。記憶中,在1980年年代初期,多次與當時的曹興誠總經理共同擔任研究生畢業口試委員﹔同時在「聯電」領軍下,台灣半導體業欣欣向榮,成為高級研究人才,尤其是博士級人才的「愛用者」,而所用的第二位博士,就是我指導的博士生。還有一項有趣的紀錄是,在1990年左右,曹興誠董事長應邀到清華演講時,曾提到「聯電」最先雇用的十位博士,有三位是我指導的博士生。另外曹興誠董事長與沈君山校長是圍棋棋友,有下棋捐給清華多少錢的對弈趣談,據說曹興誠董事長欠清華一千五百萬元。在我擔任校長期間,有一次曹興誠董事長與廣達的林百里董事長對談「收藏」雅集,論資排輩,除發現我們三人是台灣大學連續三屆的畢業生外,在我向曹興誠董事長求證對弈傳說時並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

另一方面,由於「師以生貴」,在其間我曾多次執行「聯電」的研究計畫,獲得許多共同申請專利,同時眼見許多學生在「聯電」平步青雲,多人逐漸升遷至處長、廠長以至副總以及子公司總經理﹔同時在我擔任清華工學院院長六年期間,成立的「產學研聯盟」,「聯電」一直是忠實會員。值得一提的是,在我擔任校長期間,洪嘉聰董事長公子剛好也考入清華,洪董「愛屋及烏」,匿名獨捐五百萬元給清華運用﹔幾年後在我決定將該款項用為「清華永續基金」而希望將贊助者芳名勒石紀念時,仍未得到洪董同意具名﹔據知洪董公子現正創業中,但仍定期將薪資一半捐贈給清華,誠為難能可貴。

近年來,我的研究方向逐漸轉至「奈米材料與元件」,與「聯電」半導體主業直接互動較少。僅在2016年月5應當時顏博文執行長之邀,到「聯電」以「數位科技引導的未來」為題演講 [2]。另一方面,顏博文執行長是清華傑出校友,我的同事也是我以前的專題生與助理游萃蓉教授近年借調到「聯電」,擔任了好幾年的研發副總,讓我對對「聯電」的動態有相當的掌握,去年六月應邀擔任「聯電」獨立董事,關係自然更為密切。

聯華電子公司捐贈清華大學整建「君山音樂廳」,「雙華同輝」,是台灣產業贊助高教的佳話,不僅嘉惠清華師生,而且造福所有「愛樂者」。

[1] https://lihjchen1004.blogspot.com/2018/12/blog-post.html


沈君山校長對清華有長足貢獻

洪嘉聰董事長熱心公益且雅好藝文

曹興誠董事長與沈君山校長是圍棋棋友

台灣大學連續三屆畢業生

2019年5月5日 星期日

五四運動100周年

五四運動100周年

一百年前的54因為抗議北京政府在「巴黎和會」上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以北京市大學生為首的各界青年走上街頭,掀起後人所謂的五四運動對後來中國政治社會情勢的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也衍生了今日兩岸的政經格局。

當時的北京,可謂早已「山雨欲來風滿樓」﹔自清朝中葉以來,國家積弱不振,受盡列強欺凌,滿清政府雖於1911年被推翻,北京仍飽受軍閥顢頇但又專制統治,前途晦暗,而清末至民初,先知先覺的知識分子受到西方影響,鼓吹被認為具普世進步價值的「自由、民主、科學」革新理念,新思潮已逐漸在民眾心中萌芽,在「巴黎和議」的消息傳回國內後,認為政府喪權辱國,群情激憤,成了最直接的導火線,在帶頭的大學青年號召下,紛紛走上街頭。

「五四事件」街頭運動雖然不久後即告平息但由內除國賊外抗強權」的救亡圖存,追求德先生與賽先生」的啟蒙口號的啟發在往後數十年間,對整個中國產生了巨大影響。就台灣而言,可謂至今仍餘波盪漾如今對整起事件與後續相關發展統稱「五四運動」

與「五四運動」相連最引人注目的有胡適傅斯年羅家倫諸人。胡適雖然當時回國不久,但他以個人風采,聯合志同道合的學者,不遺餘力的提倡白話文學,主張「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我手寫我口」,以及民主、科學的「新文化運動」,已經儼然成為知識界導師,帶動風潮,傅斯年與羅家倫則是帶頭上街的學生領袖,羅家倫是「北京學界全體宣言」起草人(中有「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斷送!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而不可以低頭!國亡了!同胞起來呀!」等句)[1],傅斯年則是遊行隊伍掌旗人。胡適、傅斯年與羅家倫等人透過文章、辦雜誌以及著書,在社會上得到很大的迴響﹔三人後來分別擔任北京大學、台灣大學以及中央大學校長,不僅在學術界,而且在政府以及民間社會,均有極大的影響力。值得一提的是,「五四運動」重要人物李大釗與陳獨秀,都是兩年後成立的「中國共產黨」要角。

「內除國賊,外抗強權」的基調可謂自始即為全民共識1928年,國民黨軍隊擊敗割據軍閥,北伐成功,為全國統一創造了契機﹔蔣介石「安內攘外」政策未能貫徹,不敵共產黨成功宣傳「統一陣線抗日」,在蘆溝橋事變後,對日宣戰,在準備不足情況下,面對軍力強大甚多的日本,八年抗戰仍能慘勝,都是在此「救亡圖存」凝聚民心的大思維下實現。

「德先生」由英文democracy而來,追求的是自由與民主。一般認為,真正的民主是由人民自由選舉而來。國民政府在抗戰後,百廢待舉且內戰風聲鶴唳之時,推動行憲,於1947年由選舉產生的國大代表成立「行憲國民大會」,並在1948年選舉總統﹔由於戰事不利,蔣介石於1949121日,正式宣布引退,李宗仁代總統於11月經香港出走美國,國民政府播遷台灣後,蔣於195031日在臺北復行視事。

國民政府在台灣,自始即推動地方自治,地方首長與民意代表由人民直接選舉,中央則以「維持法統」之名,立法院與國民大會皆不改選,到後來老成凋零,以及民意高漲,開始辦理增額補選,在李登輝繼蔣經國擔任總統後,推動修憲,於1996年進行第一次總統直選,雖然民主品質上遭到強烈質疑,至少達到形式上的民主化。

在中國大陸方面,一向主張「共產黨專政」,歷經各項整肅、整風運動,僅餘民主外殼,導致「文化大革命」浩劫,民窮財盡,但期間發展出核彈、導彈甚至人造衛星,保障國家安全,「外抗強權」在軍事武力上,做得相當成功﹔1979年,在鄧小平主政下,改革開放,由政府主導,讓民間活力得以充分釋放,四十年間,國力突飛猛進,GDP已與美國相去不遠,人均GDP也超過一萬美元,是世界有史以來,經濟發展的奇蹟。對比之下,世界先進國家,包括美國、西歐與日本,經濟成長減緩,世界霸主美國更是2008年世界金融海嘯的罪魁禍首,2016年甚至選出政治狂人川普為總統,在世界各地橫行霸道,推動「美國第一」,讓人對以美國為代表的民主制度的優劣,產生極大的疑問,而對中國大陸國家資本主義產生憧憬。所以在五四百周年後,政治制度並沒有歸於一元,而受到各國的嚴密檢視中。

對庶民來說,中國大陸脫貧迅速,中產階級人口大增,物質生活大為改善,經濟上有相當自由,出國旅遊成風,有相當的自由﹔同時在基礎建設方面,已成世界稱羨對象,甚至廣泛輸出國外﹔在國內政治上,如不碰觸「一黨專政」禁忌,也不會感到多大不便,與解嚴前的台灣相似,而經濟則相對發達﹔對居住在中國大陸以外的人來說,政府治理似乎相當有效率,對於民眾的需求也能適當的回應,加上科技的進步,對民眾的行動監控能力與強度俱增。問題是,此種政治制度是否可長可久? 經濟是否能持續發展?人民福祉增進是否能夠維持?在面對歷史新局,仍難以預測未來發展。

另一方面,賽先生只science,即科學,在台灣經濟起飛後,從1980年代開始,有長足的進步,但近年來有停滯之虞。中國大陸在民窮財盡,政治掛帥時期,相當落後﹔1980年代起,有大批留學生到歐美國家學習,在2000年左右,有相當學歷與成就的留學生大批歸國,在國力增強後,對教育的挹注不遺餘力,科技水準迅速提升,後勢看好,受到舉世注目。但由於起步較晚,少有創新基礎理論的突破,在應用方面,則已成為世界強國之一。

因此在五四百周年之際當年揭櫫的救亡圖存部分,可謂達到階段性目標追求「德先生與賽先生」啟蒙部分,「賽先生」部分有相當進展,而起後勢看好,「德先生」部分在中國大陸並未被認可,在台灣發展也並不樂觀,受到相當質疑﹔所以「五四運動」可視為對中國未來發展的一次大規模的反思,而不見得建立了共同追求的目標,因此並無「克竟全功」可言。

近人分析五四諸君提倡的民主,是西方浪漫式民主,而非先賢鼓吹的理性民主。浪漫式民主精髓在「一人一票,票票等值」,但易受操控,尤其魅力型狂人一旦當選,可能遺禍無窮﹔歷史上最大屠夫之一的希特勒,即由民選產生,近例則是美國總統川普,品格極為低下,當選後任所欲為,造成世界政治經濟動盪不安﹔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川普團隊即僱用業者根據大數據分析辨識個人心理、變數定位,進行量身訂做政治行銷與動員,操弄情緒與恐懼,可能因此贏得大選,讓人對西方浪漫式民主的未來擔憂,民主根基較脆弱的台灣恐怕也難免成為災區。

至於「賽先生」,有人認為五四諸君皆非自然科學家,對科學盲目地崇拜,相信科學萬能,科學為現代價值的全部,提倡的是「科學主義」,將科學過度地應用到無法由科學方法驗證的事物,造成社會唯科學是尚的偏頗心理,重理輕文,導致人文社會領域人才之不振,並無助於科學本身的發展。同時中國文化中根深蒂固的重應用輕學理導致迄今仍「重技術、輕科學」,持續是科學發展的一大障礙

另外值得反思並顯弔詭的是,五四雖將「賽先生」作為追求目標,對中國科學的發展影響仍是值得深刻探究的問題。回溯其前約半世紀的清代「洋務運動」,即揭櫫 「師夷長技以制夷」,期使中國走上「工業發展」和「現代化」之路,至少也能如西方列強「船堅炮利」,與五四所提出的「賽先生」思維本質相似﹔「洋務運動」引入西方科技,促進思想開放,「工業發展」對民生經濟的促進,其理甚明,似乎不必靠五四的鼓吹才能讓民眾了解﹔例如1909(約在五四前十年)清廷利用美國退還多索的「庚子賠款」,派遣留美生 (後稱「清華直接留美生」) 的辦法,規定以十分之八習農工商礦等科;以十分之二習法政理財師範諸學。其中身為第二屆「清華直接留美生」的胡適先生,即為原本到美國康乃爾大學修習農學之一例。所以在技術追求上,五四並非先驅,在基礎科學理論以及實驗發展的貢獻而言,似乎也不大。將「賽先生」與「德先生」並列,顯得有些失衡。

五四運動100周年兩岸政府態度迥異中研院學者黃克武認為「蔣介石將丟失大陸的因素歸咎于五四學生運動,共產黨就是因五四而誕生。」雖然國民黨不滿中共解釋的五四,卻對於爭取五四的話語權並沒有太大興趣。從過去曾短暫地將青年節訂在54日,但來年就立刻將青年節改為329日,可見國民黨對於五四的猶疑。

近年民進黨政府忙於去中國化對紀念活動採取「靜悄悄」「視而不見」態度﹔只有中研院舉辦了一個為期三天的「傳承五四精神」研討會為了感念五四代表人物、也是中央大學前校長羅家倫,中央大學特地舉辦了一場論壇。「聯經出版」邀集51位學者,從文學、思想、文體、人物等角度,重看五四及其影響,出版了「五四@100:文化,思想,歷史」新書,[2] 旨在回顧文化史、文學史和思想史上的「五四」。這三者息息相關,構成「五四」論述和想像的基礎,以此觸動種種社會實踐,乃至革命。「遠流」則出版了將已故歷史學者唐德剛二十四篇有關五四文章集為一編之「五四新文化」,[3] 分為「五四概論」、「胡適定位」、「文學轉型」、「戲曲世界」四部份,概論五四新文化運動,為一代宗師胡適定位,檢討新文學的發展和困境,談述在傳統和現代之間的戲曲。為五四百年來的評價留下記錄。這些活動共同特色,或說「美中不足」的是對「賽先生」著墨甚少甚或闕如。

與台灣相對應的,「五四」於1949年後成為中國大陸的固定青年節節,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紀念五四運動爆發100周年紀念大會」會上發表講話,中共中央政治局全體常委出席大會。定調五四精神為「愛國、進步、民主、科學為主要內容」,其核心是愛國主義。

民進黨政府則對五四的評價與冷熱明顯與大陸不同。黃克武認為﹔「一般人並不是那麼關心五四,也很難擴張其社會影響力。」黃克武分析,「五四所提出的要求─民主,在台灣已經實現,科學更不用說;而愛國,在台灣政治操弄下已經是個政治議題。近年,台灣主體意識興起,五四自然也無法引起台灣人的熱情與關注」頗能道出現況。


[1] 「北京學界全體宣言」: 現在日本在萬國和會上要求并吞青島,管理山東一切權利,就要成功了!他們的外交大勝利了!我們的外交大失敗了!山東大勢一去,就是破壞中國的領土!中國的領土破壞,中國就亡了!所以我們學界今天排隊遊行,到各公使館去,要求各國出來維持公理。務望全國工商各界,一律起來,設法開國民大會,外爭主權,內除國賊,中國存亡,就在此舉了!今與全國同胞立兩條信條道: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不可以斷送!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不可以低頭!國亡了,同胞起來呀!

[2] 五四@100:文化,思想,歷史,王德威,宋明煒編,「聯經出版公司」,20194月。

[3] 五四新文化,唐德剛,遠流出版社,2019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