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尖大學的條件」筆記 (三) : 共產黨的清華大學與重生

 「頂尖大學的條件」筆記 (三) : 共產黨的清華大學與重生

蘇聯式主樓

共產黨的清華大學

隨者共產黨在中國大陸的勝利，清華與美國的長期關係被切斷，三 十年沒有恢復。新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與蘇聯結成了緊密的聯盟，蘇 聯這位「社會主義老大哥」在 1921 年建立了中國共產黨。中國的政治制 度沿著史達林主義的路線重新調整，直到今天仍保留著不可磨滅的蘇聯 基因。中國的大學，包括清華，迅速被蘇聯化。一個新的清華校園出現。在原來的校園旁。它的十三層主樓，是一座冷峻的史達林式綜合大樓， 由三個結構所組成，現在占據了校園。1950 年代的清華看起來不像伊利 諾大學香檳校區，而是更像莫斯科州立大學。

1952 年，清華成為一所培養工程師的理工大學。理學院、人文學 院、農學院和法學院全被廢除，它們的教職員被分散到其他機構，主要 是北京大學。北京大學和燕京大學工程學院的教職員則被調到清華，以 做為回報。不願或不能在新政權下工作的教職員，或者逃往國外，或者 在國內遭到清算。清華現在在學術上更像是東德洪堡大學的模式，而非 任何美國大學。在新合併的工程學院中，課程進行了重組，取消了學分 制，取而代之的是根據大學入學時選擇的特定專業，為每位學生提供一 套結構化的課程，通常會讓他們在政府或國有企業獲得一份特定的工 作，這是蘇聯式的做法。儘管在重組過程中失去了許多著名的學者，為 了急於確保其競爭力，這所大學在工程學的大傘下，開發了新的課程。 可供學生選擇的主修從 1952 年的二十二門，增加到 1966 年的四十門。

此次重組讓清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個五年計畫（1953-1958）期 間成為領頭羊，該計畫是以蘇聯的五年計畫為藍本。清華培養了許多中 國後來的政治和技術官僚菁英，但在毛澤東之下，大學不斷地政治化， 清華先是被削弱，後來幾近被摧毀。清華的轉折點出現在 1966 年夏天， 當時校園成為黨總書記毛澤東和中國國家主席劉少奇之間政治和意識形 態鬥爭的核心政治戰場。一個早期的政治標靶是蔣南翔，他自 1952 年以 來，不僅擔任清華的校長和黨委書記，還擔任高教部部長。 1966 年 6 月，文化大革命爆發時，他很快就被批鬥，毛澤東領導下的中央當局還 派出校園工作小組讓該大學的治理機制完全停擺。校園裡的小規模衝突 持續了兩年，隨後爆發為全面的武鬥。

中國的 1960 年代比柏林、波士頓和柏克萊的同時期更加暴力血腥。 在清華的「百日大武鬥」中，至少有 18 個人被殺，30 個人永久殘廢， 1,100 人受傷。在軍隊最終奪取控制權後，剩下的學生和學術人員被「下 放」到農村地區進行勞改和意識形態的改造，在那裡，有一千多人罹患 上血吸蟲病，這是一種寄生蟲病。回到校園，原則上只有具有工、農、 兵身分的學生才可以進入無產階級化的清華（不過，仍然留了空間給某 些菁英的孩子，他們既不是農民，也是不工人或士兵。其中之一是習近 平，他在 1977 年畢業，獲得化工學位。但是，即便是他，在當學生的時 候也得幹農活。）

文化大革命甚至摧毀了清華的代表性大門，曾一度換上了一尊巨大的 毛澤東雕像，這座雕像又在 1991 年被原大門的複製品所取代。直到 1978 年，清華才全面恢復運作，即使在那時也只能在基本的骨架上運作。

清華大學重生

和中國一樣，清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頭三十年期間，經歷了革 命、創傷、幾近癱瘓和徹底的貧困。從毛澤東時代起，它已經被摧毀到 體無完膚。然而在隨後的幾十年裡，清華的復興與「改革開放」的時代 緊密相連。清華再次成為了實質上的國立清華大學，即使在名字上不這 麼稱呼。該大學獲得了政府大手筆的投資，並且迅速崛起，在工程領域 引領中國，並在 1987 年全國首屆「重點」工科大學排行榜上名列榜首。 在政府的資助下，清華重新建立了它的教職員團隊，並且成立了一系 列的研究所和專業學院。1984 年，後來擔任總理的朱鎔基成為新成立的 經濟管理學院創院院長，該學院已經成為全球在大學生錄取上最嚴格挑 選的學院。清華的畢業生開始占據政治領導菁英的位置，名列其中的就 包括了國家主席胡錦濤與習近平。

在過去數十年間，清華已經重建回民國時期的綜合大學，甚至有過 之而無不及。1993 年成立人文社會科學院，並在 2012 年分成不同的學 院。清華法學院重建於 1995 年。1999 年，原本的中央美術學院併入清 華，北京協和醫學院在 2006 年也成為清華的一部分。2009 年 11 月，清 華重振其著名的國學研究院。清華經濟管理學院開始帶領這所大學改革 通識教育。2011 年，清華成立一百周年之際，一座宏偉的新清華學堂， 獻給了清華做為表演藝術之用，而不是獻給清華幾十年來最廣為知名的 工程、科學或科技領域。

1907 年，伊利諾大學校長詹姆士確信，「世界上每個偉大的國家， 將不可避免地會與快速變化的中國捲入或多或少的密切關係。」他所 想像的是一個中國向他國學習的世界，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但是他也設 想了一個因其國際教育聯盟而崛起的中國。今天，在學術上日益多元化 且與國際聯繫日益密切的清華，無疑是中國高教的領導者，而且也愈來 愈成為全球高教市場的領導者。清華在 2021 年 QS 世界大學排名中名列 第 15（優於耶魯兩個名次），反映了清華不斷上升的研究成果，以及在 學術圈愈來愈高的聲望。

到了 2020 年，50,000 名清華學生在 3,600 位教職員和 2,836 位博士 後研究員的指導之下，組成了 21 個學院。清華有 16,000 多名大學生， 82 種主修，其求學環境與 19,700 多名碩士生，以及 17,200 多名博士生 緊密相連。

清華現在的目標是成為「世界一流」。清華雖然仍主要著重在工程 和應用科學，但在擴大其課程範圍的同時，它也秉承了許多學者的信 念，亦即一所世界一流的大學，必須涵蓋廣泛的學科。僅僅（像清華 過去那樣）被認為是「中國的麻省理工學院」是不夠的，雖然美國諸如 麻省理工學院和加州理工學院這樣的機構通常被認為是世界一流的機 構，即使他們的課程範圍較窄。如果一定要說它像誰的話，清華開始看 起來更像是史丹佛大學，一所在工程和應用科學方面具有獨特優勢的綜 合性研究型大學。

清華幾十年來追求成為一所綜合性的世界一流大學，這個目標根植 於長期的規劃，並且受到中國政府的國家發展目標所塑造。2003 年，清 華校長王大中提出「三個九年，分三步走」，預計到 2020 年將清華建設 成一所綜合性的世界一流大學，他指出這個世界一流大學的規劃始於 1993 年，是為了響應中國共產黨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所提出的「全 面建設小康社會，加快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的目標。從 1994 年到 2002 年，在這三個九年階段第一步的首要目標，是要把清華建設成一所 真正的綜合性大學。在公布第二步（2003 至 2011 年）時，王大中將「爭 取成為世界頂尖大學」列為這所大學的首要任務。清華達成了這個目 標。到了 2011 年，它在多個國際排名中進入了前一百名，在泰晤士高等 教育工程課程排名進入前二十名。根據王大中的說法，清華的第三步 將從 2012 年持續到 2020 年，專注於在多個學科的領域達到世界一流的 地位。

到了 2020 年，實現綜合性世界一流大學的地位依然是清華戰略規劃 的首要任務，因為這所大學進入了王大中所認為的朝向這一目標邁進的 「最後一步」。2011-2015 年大學事業發展規劃宣告這是「（清華）加快建 設世界一流大學的關鍵階段。」為此，政府概述了機構改革的許多優先 事項，包括全面加強學術學科，到增加國際合作。2016-2020 年大學事 業發展規劃以更具使命感和迫切感的語氣開宗明義：「要⋯⋯確保（清 華）到 2020 年達到世界一流大學水平」

表面上看，清華自首次宣布要成為世界一流大學以來，它的行政部 門就一直把心思放在這個重要的目標上。然而，儘管清華在全球大學排名中上升，但忙於應對於清華各界和黨國內部互相競爭的利益集團之 間，事實證明，這對大學領導階層來說是一個持續的挑戰。2016-2020 年大學事業發展規劃提到了清華對軍民融合和中國製造 2025 等產業政策 的貢獻，凸顯出黨國將大學視為促進自身利益的工具，這與培育清華成 為世界一流大學的做法未必符合。2016-2020 年大學事業發展規劃承認， 清華機構改革的障礙在 2020 年後仍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因此制定了到 2050 年成為「世界頂尖大學之一」的目標。當清華自己設定的到 2020 年達到世界一流水準的最後期限現在已經過了，這所大學採用國際最佳 做法的紀錄有哪些？中國的政治體系如何塑造了清華的成功與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