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尖大學的條件」筆記(五) : 清華大學治理
來自三地的啟示
就像中國所有的公立大學一樣，清華由校長（邱勇）治理，並與共 產黨委員會（由黨委書記陳旭領導）協調配合。香港大學教育學院研究 助理教授潘甦燕將清華與政府的關係描述為「半獨立」，其中清華大學 「在某些領域有權保護自己免於外部的干預，並（可以）在政府政策的框 架內，主動回應社會的需求。」很像威廉時代的柏林大學一樣，清華對 統治體系的忠誠，或至少是遵從，是想當然爾的。做為中國許多著名政 治領導人的母校，清華比起它在北京更具自由精神的鄰居北京大學來 說，擁有更大的自主權，在北京大學，黨很早就進行干預，並經常控制 其領導階層。雖然清華大學校長和黨委書記的利益未必總是一致，但清 華的領導階層和中央政府都決心要把清華打造成一所世界一流的大學。
未保留給黨委的行政決策權，由大學校長和每個學院的院長分擔。 每個學院，甚至每個系，都有一個黨委，但是清華的院長在他們的領域 裡有相當大的自由，無論是在課程（例如在經濟管理學院）或是預算分 配上。另一方面，大學的中央行政部門，透過訂定聘任和晉升教授的名 額，對每個學院保有一定的控制。
因為薪資是從經濟管理學院的預算支付的，所以該學院能夠在不需 要大學中央提供更多經費的情況下進行它的改革。然而這並不代表院長 可以任意採取單方面的行動。相反地，錢穎一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協商過 程，在這期間，他和許多教職員委員會密切合作，以建立新的薪資制 度。他指出，雖然在其他大多數國家，薪資談判通常是在院長和教職員 之間一對一進行，但這在中國的情境下是不被接受的。所以，他針對制 度進行了改革，讓每位教職員的薪資能夠由七人組成的薪酬委員會透過 匿名投票進行審查、協商和決定。
終身制的改革說明了這所大學和個別學院相對的治理角色。改變招 聘流程需要大學批准，因為它們會影響之前在中央行政部門管轄之下所 做的決定。這與中國當今眾多私營企業所定義的「先斬後奏」策略情況 有所不同。儘管經濟管理學院講求創新，但它必須讓中央行政部門充分 了解它的所作所為。
沒有行政角色的教職員在大學治理中發揮的作用有限。教職員參與 的主要管道是教職員工代表大會，該組織依照學院或系從整個大學中選 出，由不少於 60% 的教職員工組成。它的大會與哈佛文理學院的會議毫 無相似之處，更別提柏克萊的學術評議會了。該大會隸屬於大學的黨領 導工會（這不是美國或歐洲意義上所指的由員工組成的工會），享有的 權力極其有限。正如它的章程所規定的那樣，它的權力大多是諮詢性 的：聽取大學及其行政人員的工作報告並發表意見。大會的條例並沒有 任何機制規定必須參考這些意見。
最終，清華整體以及經濟管理學院的治理問題，還是會受到政治風 向的影響，這些風往南吹十一英里，吹進中國共產黨領導階層的深宮大 院中南海，吹進清朝紫禁城的陰影下。習近平在 2012 年擔任主席後，加 強審查和學術控制，導致黨在大學事務中的角色更為吃重，並且對個別 的學院進行了更嚴格的審查。例如，經濟管理學院與所有領先的中國商 學院一樣，有很強的高階經理人教育課程，並且從中獲取豐富的收入。 但是在一夕之間，政府突然宣布國有企業不應該，也不可以支付高階 MBA 課程的高額學費。更糟的是，即使某位國有企業的高階經理人只 差一個學分就可以獲得 MBA 學位，他／她也必須退出該課程。對於經 濟管理學院來說，更糟的是，它還被要求退還多年來對國有企業高階經 理人參與其課程所收取的全部學費。
2017，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針對清華進行了調查（就像它對所 有主要的大學所做的一樣）。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批評了包括清華在內 的大學，宣稱它們「落實意識形態工作不夠到位」。中央紀律檢查委 員會在清華搜索意識形態或金錢方面腐敗的證據。他們在經濟管理學院 沒查到什麼，但他們的確發現錢院長的辦公室比中央規定的要大了幾平 方公尺。這在中國大學的行政辦公室是很常發現的狀況，錢院長跟他的 同儕不一樣，他們有些人會雇用木匠建造假牆，把他們的辦公室變小一 點，錢院長乾脆把他的辦公室變成一間研討室（他已經這樣用過了）， 然後穿過大廳，搬到一個標準辦公室隔間大小的空間。
清華，公司
2020 年，清華報告預計支出 46 億美元。43 在其 2020 年預計的總收 入中，39% 來自大學賺取的收入，包括學生學雜費。大學、碩士和博 士課程的學費標準由教育部規定。大學學費因課程而異，但在 2020 年， 除了美術課程的年學費接近 1,500 美元之外，其他課程的學費都低於 1,000 美元。研究生課程的年學費在 1,200 美元至 1,500 美元之間。專業 學位課程的學費由相關的學院行政部門提出，並與教育部協商確定。45 經濟管理學院的 MBA 課程超過 29,600 美元，明顯高於其他學院。46 但 對於國際學生來說，這些國家訂定的（或與國家協商過的）學費標準會 有所變動。2019 年，清華 1,198 位全時的國際大學生，他們支付的學費 介於 2,000 美元到 5,000 美元之間。
做為 211 工程和 985 工程的主要受益者之一，清華獲得了政府對其 研究和基本建設方面非比尋常的資助。然而，大學對政府經費的會計相 當不透明。雖然清華獲得政府資助的確切數字尚不清楚，但肯定是相當 可觀的。不過，高階行政人員預測，相較於之前將資助匯集到少數特定 機構的政府政策，隨著政府開始更加關注區域公平，全力的資助在未來 幾年可能會有所下降。此外，隨著中國國家發展優先順序的演進，清華 獲得的政府資助內容也在改變。科技方面的支出是政府在 2020 年對清華 的資助少數成長的領域之一。
在清華，擴大軍民融合的研究和教學課程是一個獲得政府愈來愈多 資助的新興領域。軍民融合是習近平在 2015 年推出的一項國家戰略，目 的在激勵非軍事人員對中國國防工業基礎做出貢獻，這為清華2016-2020 年大學事業發展規劃中的「戰略合作和資源對接」提出了正當的理由。48 自從這項規劃公布以來，清華推出了針對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的新教育 課程，開設了研究軍民融合技術的實驗室，並投資以開發軍民融合為重 點項目的公司。
政府為支持「中國製造 2025」產業政策而制定的激勵措施，也讓清 華的 STEM 計畫受益良多。國務院於 2015 年公布的「中國製造 2025」規劃出一張藍圖，要在諸如半導體、汽車、人工智慧和通訊設備等技術 領域，培養出具有全球競爭力並逐步具自給自足能力的中國產業。50 清 華一馬當先出來表態支持這項政策。51 清華及早熱切支持「中國製造 2025」的背後，是巴望得到政府對高教研究鉅額財政資助新的背書。據 報導，在 2016 至 2020 年之間，政府給所有大學的相關撥款超過 16 億美 元。52 此外，對於「中國製造 2025」補助專案的申請內容，工信部將大 學合作列為「基本原則」。53 自這項原則公布以來，清華開啟了一系列 支持「中國製造 2025」的研究中心和教學課程。
清華與國家的財政關係，既有地方性的成分，也有全國性的成分。 北京市政府開放補助申請，為清華所在的海淀區軍民融合專案提供資 助。清華在「中國製造 2025」計畫中的產業政策扮演重要的角色，從 天津到青海 56，涉及範圍遍及全國—在中央政府不再正式提及該計畫 後，這些行動仍在持續。2018 年，官方媒體報導指稱，2015 年「中國 製造 2025」公布以來，清華已獲得八十個專案與 2.88 億美元的政府資 助。58 雖然政府對清華的經常性資助占大學收入的比例有所下降，但特 殊產業政策專案在清華的上升，如同德國官方的第三資金，顯示國家仍 是清華資源組成和分配的核心角色。
機構創業
然而在政府研究贊助和政府掌控的學費之外，清華已經著手開發它 自己的資源。清華鼓勵一種更類似於史丹佛或麻省理工學院的機構創業 文化，而不是像哈佛或柏克萊。該大學入股了創辦於清華科技園（Tus-Park）的營利企業，包括紫光集團和清華同方股份有限公司。做為以大 學為基地的企業，這兩家公司都享有部分稅收減免。59 這些公司和 Tus-Park 都是清華控股有限公司的一部分，清華控股是清華的投資部門，截 至 2019 年會計年度末，其資產總額超過 730 億美元，擁有 1,908 家子公 司。602019 年《財富中國》根據營收將清華控股名列 187 名。
但是在習近平統治下的中國，創業家精神未必能得到回報。中央紀 律檢查委員會於2017年對中國29所大學針對「黨的領導」進行了調查， 這讓清華企圖透過營利企業實現收入多元化的嘗試變得複雜。在中央紀 律檢查委員會關於清華行為的報告中，明確要求該大學要加強「（清華） 黨委對控股企業的領導」，並重組營利企業，以壓縮投資層級和經營風 險。62 2018 年 5 月，政府加倍強調這一立場，宣布大學必須走「國有資 本經營改革的道路」，以便讓「高校聚焦教育」。 國家對清華投資計畫 的干預，使其營利企業在實現它收入多元化中所扮演的角色變得不確 定。如果清華按照國家的要求處理掉自己的商業資產，其預算將更加依 賴政府經費，這會使得清華在未來要更順從於國家利益。
該大學還尋求並接受私人捐款。清華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個大學 捐贈基金會清華大學教育基金會（TUEF）的所在地，該基金會由一個二 十五人組成的董事會管理。該基金會成立於 1994 年，初始餘額不到 300 萬美元，到了 2019 年，總值成長到超過 14 億美元，曾經被讚譽為是中 國表現最好的大學捐贈基金之一。2019 年，TUEF 的投資獲得了超 過 1.5 億美元的投資收益（報酬率約 12.2%）。65 TUEF 每年獲得的捐款 穩步增長；2018 年，該基金會收到了約 3 億美元的捐款，其中約十分之 一來自於中國境外的捐贈。事實證明，外國捐款難以逐年維持，2019 年 下降了 75%，僅占當年總捐款的 2%，而捐贈基金的總體捐款僅下降了 9% 左右。66 雖然依照美國的標準來說，TUEF 只是一個小小的基金會， 但它正試圖在短時間內為未來的成長打下基礎。依循著清華的模式，中 國現在有 623 個大學捐贈基金會。而清華的基金會仍然是規模最大、最成功的基金會，2020 年的投資收入幾乎是它最接近的競爭對手北京大學 的兩倍。
就像哈佛和許多美國大學一樣，中央的募款只是故事的一部分，而 且絕不是最大的募款。個別的學院也有自己的募款團隊。經濟管理學院 是第一個展開自己募款活動的學院，其他幾所學院也紛紛仿效。TUEF 在試圖讓更多學院增加募款能力並形成自己的發展辦公室上，扮演著積 極的角色。
經濟管理學院又是一個恰當的例子。從商業的角度來看，當然還有 從最有權勢和最富有的角度來看，它的顧問委員會可能是世界上任何一 所大學的任何一種委員會中最為顯赫的。它的成員是中國政界和西方商 界的菁英名人錄。
基於這個原因，捐款也湧入經濟管理學院。但是與大多數大學一樣，清華一些最大筆的捐贈還是保留給中央行政部門。
由於其他募款方式的諸多限制，這些捐贈以及其他來自大學附屬公 司的利潤，是整所學校和個別學院邁向財務彈性的重要一步。教育部控 制了學費標準，現在政府禁止學校透過銀行貸款來完成資本投資項目。 來自外國人的巨額捐贈是一個開始。但正如錢穎一所指出的那樣，隨著 中國富人的迅速增加，來自中國內部的私人捐贈未來可能成為大學經費 快速增長的來源。
然而在政府研究贊助和政府掌控的學費之外，清華已經著手開發它 自己的資源。清華鼓勵一種更類似於史丹佛或麻省理工學院的機構創業 文化，而不是像哈佛或柏克萊。該大學入股了創辦於清華科技園（Tus-Park）的營利企業，包括紫光集團和清華同方股份有限公司。做為以大 學為基地的企業，這兩家公司都享有部分稅收減免。59 這些公司和 Tus-Park 都是清華控股有限公司的一部分，清華控股是清華的投資部門，截 至 2019 年會計年度末，其資產總額超過 730 億美元，擁有 1,908 家子公 司。602019 年《財富中國》根據營收將清華控股名列 187 名。
但是在習近平統治下的中國，創業家精神未必能得到回報。中央紀 律檢查委員會於2017年對中國29所大學針對「黨的領導」進行了調查， 這讓清華企圖透過營利企業實現收入多元化的嘗試變得複雜。在中央紀 律檢查委員會關於清華行為的報告中，明確要求該大學要加強「（清華） 黨委對控股企業的領導」，並重組營利企業，以壓縮投資層級和經營風 險。62 2018 年 5 月，政府加倍強調這一立場，宣布大學必須走「國有資 本經營改革的道路」，以便讓「高校聚焦教育」。 國家對清華投資計畫 的干預，使其營利企業在實現它收入多元化中所扮演的角色變得不確 定。如果清華按照國家的要求處理掉自己的商業資產，其預算將更加依 賴政府經費，這會使得清華在未來要更順從於國家利益。
該大學還尋求並接受私人捐款。清華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個大學 捐贈基金會清華大學教育基金會（TUEF）的所在地，該基金會由一個二 十五人組成的董事會管理。該基金會成立於 1994 年，初始餘額不到 300 萬美元，到了 2019 年，總值成長到超過 14 億美元，曾經被讚譽為是中 國表現最好的大學捐贈基金之一。2019 年，TUEF 的投資獲得了超 過 1.5 億美元的投資收益（報酬率約 12.2%）。65 TUEF 每年獲得的捐款 穩步增長；2018 年，該基金會收到了約 3 億美元的捐款，其中約十分之 一來自於中國境外的捐贈。事實證明，外國捐款難以逐年維持，2019 年 下降了 75%，僅占當年總捐款的 2%，而捐贈基金的總體捐款僅下降了 9% 左右。66 雖然依照美國的標準來說，TUEF 只是一個小小的基金會， 但它正試圖在短時間內為未來的成長打下基礎。依循著清華的模式，中 國現在有 623 個大學捐贈基金會。而清華的基金會仍然是規模最大、最成功的基金會，2020 年的投資收入幾乎是它最接近的競爭對手北京大學 的兩倍。
就像哈佛和許多美國大學一樣，中央的募款只是故事的一部分，而 且絕不是最大的募款。個別的學院也有自己的募款團隊。經濟管理學院 是第一個展開自己募款活動的學院，其他幾所學院也紛紛仿效。TUEF 在試圖讓更多學院增加募款能力並形成自己的發展辦公室上，扮演著積 極的角色。
經濟管理學院又是一個恰當的例子。從商業的角度來看，當然還有 從最有權勢和最富有的角度來看，它的顧問委員會可能是世界上任何一 所大學的任何一種委員會中最為顯赫的。它的成員是中國政界和西方商 界的菁英名人錄。
基於這個原因，捐款也湧入經濟管理學院。但是與大多數大學一樣，清華一些最大筆的捐贈還是保留給中央行政部門。
由於其他募款方式的諸多限制，這些捐贈以及其他來自大學附屬公 司的利潤，是整所學校和個別學院邁向財務彈性的重要一步。教育部控 制了學費標準，現在政府禁止學校透過銀行貸款來完成資本投資項目。 來自外國人的巨額捐贈是一個開始。但正如錢穎一所指出的那樣，隨著 中國富人的迅速增加，來自中國內部的私人捐贈未來可能成為大學經費 快速增長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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